而今何处说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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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没看完的时候，先写了句短评：
　　「 不明白这书怎么会被章诒和等知识分子捧得那么高？才看开头几章，完全是初学手笔，人物推进着急的要命，作者恨不得直接开口说话去了。难道因为被宣布“禁书”和非典的缘故？对自己能否坚持看完深表怀疑 」
　　等看完后，确定了短评的后面的判断：作者太着急了，不是在写小说，而是急着用小说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但也是在读完整部小说后，忽然也就明白了作者急的是什么。他有着急的理由，他有想说说不尽的话，他无处表达，只好选择了小说。可惜的是，他的小说没能写好。

　　（2）
　　2003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美国酝酿了两年的战争打响了，尽管我们从911开始那天就攒足力气，备好了开战的版面，但是我们报纸还是比《苹果日报》慢了半拍，他们只用了三个字当报纸头版头条大标题——「开战了！」。
　　张国荣跳楼那天我们谁也没防备，年初就计划好列出当年可能去世的名人名单中不可能有他，但还是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几十个版的纪念专辑，并且发往了全球七个华人街。
　　梅艳芳去世前我们准备了两份报纸，一份是「战胜病魔，梅姑笑傲世间」；一份则是「梅姑抱憾离世。」最终大家熬红了眼，把最不忍心的那份报样发给了印厂。
　　实际上笼罩了全球人的SARS反而没在我们记忆最深刻的位置。每天上班的例行工作是各个版面编辑统计一下全球患病人数增加多少，死亡个数增加多少，汇总给美编制作图表。再把路透社、美联社、法新社、中央社、新华社各路报道编排入报纸。
　　机械而且毫无感情色彩。
　　下班路上，看见有人在卖高价的醋，卖板蓝根；香港阿伯痛骂董建华把港人弄成了负资产，还把香港弄成了疫情重灾区；公交车上两个少年在议论怎么去找那个据说是一切源头的杀果子狸的厨师；一个讲粤语的汉子冷冷说，这一切其实跟前不久韩国爆发的地下铁爆炸案有关；有个青年人拿着一款老手机落泪：嗯嗯嗯，我有，我有每隔半小时就会去单位走廊最远的饮水机打水喝，我还运动呢，我俯卧撑能一口气完成64个了……你好生呆着，多锻炼深呼吸，回头出院了我教你一套八段锦，邓铁涛医生说这能提高你抗病能力呢……
　　终于，耽搁疫情的官员被免职了，不断上跳的感染数字开始变缓，世卫组织的讲话有了一点生气。北京的朋友发来照片，说那最繁忙的中关村空无人烟……
　　这样庞大的事件，不仅在中国，甚至全世界似乎都心照不宣一样地在小心翼翼地淡忘，除了黄磊拍过一部沾边的爱情电影外，没有什么于此有关的影视作品。至于文字方面的回忆与记载，国内也非常有限。
　　找以前报社的同事询问这两年可有做相关专题回顾？那边说有是有但很普通很一般，拿不出手了。
　　终究，只有这部小说《如焉@sars.come》拿来当了宣传口号。
　　（3）
　　章诒和在文章中捧《如焉@sars.come》，不说小说的思想性，不说小说涉及的话题性，却用自己丈夫教自己写作的故事，来说作者小说写得好。这却教人落了口舌，大概章是被作者以前的思想一叶所障吧。毕竟，明眼人把小说捧出来，读上一两章，就已经一脸苦笑，无论谋篇布局，还是文辞笔调，真真当不得章诒和的那些赞许。
　　小说开篇平白直叙，说的都宛若温室中长大的四十岁女子如嫣身边事，如何送了孩子出国留学，如何独自生活学会上网，如何开始写文章，入了网络BBS论坛……那不过是九十年代末期笔法，比台湾痞子蔡的犹有不如，更看不出内里的深刻。作者胡发云也知道，铺垫种种，才正式切入他的理想主人公达摩，这一切入更把之前淡淡无奇给搅乱了，甩开如嫣视角，从上帝视角来说达摩，讲述达摩成长，性格养成，身边的人与事物。
　　自古小说家，要写长篇巨构，大多喜欢平平无奇模样，并且事无巨细，慢慢悠悠描绘主角早年情景，甚至不激丝毫冲突情节，为的是铺垫出后面皇皇巨著般百万字。胡发云做了这种铺垫，终究没谋出厚重结构的时代作品。究其原因，是他太着急了。
　　所以，每个人物的除了如嫣与副市长外，大多不是靠人物的行为作风，言谈举止，乃至面临抉择时候所展现的价值观，而是靠作者自己来讲，他是如何如何的高傲，他是如何如何的有才，又或者是作者急急忙忙让书中其他人物去捧他，去说他。如此塑造人物，仿若小说初写者一般。
　　红极一时的小说《遥远的救世主》，虽然作者方方开头也着急了一下，为了把男主角抬高而不断堆砌对他的评价，但后面终归还是落了地，让男主能在面临各种事情中，以其言行展现了他的价值观、他的性格、他的才学乃至他的活生生的人的内核。
　　《如焉@sars.come》没做到。
　　（4）
　　但章诒和等人不遗余力地热捧这部小说，也不必以最恶的内心去揣度。因为《如焉@sars.come》其实不过是拿小说做幌子，来说一群人，讲一种他们的思想罢了。因了这种在我们这个讲求正能量的社会中不能随意说出口的思想，让这部小说有了与其他小说不一样的地方，如同乡间无聊的庄稼汉，因为接舆笑骂孔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而就此名垂青史。小说能否名垂青史难说，但内里那些论述的思想却有了一定的分量，这让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不得不重新掂量起来。
　　可惜的是，小说承载不了那些思考。而不像是《遥远的救世主》一般，当我们讨论某些思想时，我们脑海能浮现其中的故事场景，我们能鲜明地看到那个在讲述思想的主角的神情，我们会对他的思考表示关切、认可或者怀疑，我们会淹卷长息，不断思考。同样是用思想去思考人生，思考现实社会的小说并不少，就算是初学写作的也有写得让人久久难忘的，比如台湾朱少麟的《伤心咖啡店之歌》，里面的寄予理想的人物和《如焉@sars.come》里有相同之处，《如焉@sars.come》中叫「达摩，那个人叫「耶稣」。但朱少麟小说营造的一种迷茫的氛围和人物形象却鲜明得多，你阅读后，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青春的忧伤的场所，看着那些年轻人们，嬉笑怒骂着，盯着遥远的马达加斯加，在思考人生为什么。
　　虽然胡发云在小说中很多描绘的段落，抒情也好，场景展示也好，显示出了良好的文笔风格，可是放置在整部篇章里，就显得支离破碎，对整体毫无帮助。
　　我们有一段我们快要遗忘的历史。我们生活在现在炫丽夺目的世界，有快得飞起的互联网，有让你时刻不舍得眨眼的抖音视屏，有网络大电影，有艳丽多姿的各类神仙鬼怪的电视剧，有搞笑快活的综艺节目，我们还有无数的正能量，可是，我们的思想在那儿？
　　我们除了思考小鲜肉的流量，思考所谓的你穷你有理的争吵之外，我们有思考过更广阔的，更深邃的，更贴近永恒的基于我们灵魂最深处的拷问的东西吗？
　　章诒和看重的是小说这点。尽管小说没有承载好。
　　（5）
　　章诒和也好，崔卫平也好，以为这部小说的成功是记录了思想，记录了最终逝去的那位思想老人，也记录了差点我们就要忘记的历史。但其实他们是错的，我愿意给这部技法乃至文字都并不合格的小说打高一点的分，是因为小说保住了真实，去记录了作者自己不喜爱的另外一群人，甚至，还留下了符合他们身份的言辞，而且那些言辞让我们平心静气去思考，我们会觉得，其实并没有错：
　　「哪一个政党都不喜欢坏人，不喜欢假公济私碌碌无为的人。以前那一套，老百姓不信了，我们自己也不信了，但是，这一切只能由我们自己来改，改得鼻青脸肿，改得头破血流，都行。最重要的一条，不能掘我们祖坟，不能断我们的后路。谁想这样做，你有一万条理由，也不能答应的。」
　　2005年，离开南方，跳进了半体制内的媒体工作。
　　北京的街道宽敞，地方广大，人群多元。虽然有人指着这里、那里告诉说曾经被困守其中的窘迫，虽然有人回忆中关村大街上空无一人，犹如《惊变28天》电影中的恐怖场景，但我触目所视，看不到曾经的任何影子。
　　人们昂扬向上地踏在经济发展的大道上。
　　如同书里中的另外一派人物代表一样，北京的朋友问：我们的人民要的不就是这样吗？有饭吃，有钱花，有地方跳舞，有地方常常卡拉。
　　是的，他们这样也很好。我们当了思考者，可以去启迪别人，但是我们不要以为自己有权去逼迫别人也思考。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