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明心师兄小说系列之《太极七篇》

傷心龍舞

作者：清凉明心

第一篇 一羽不能加

　　小辉学太极差不多快十年了，今年才拿了一个全市比赛的冠军。

　　其实他当初根本不愿意学这个慢吞吞的老年人体操，但他爸爸赵志远不答应。老赵说，太极拳是国宝，不仅能强身健体，也能“四两拨千斤”“以弱胜强”“后发制人”，甚至学到高级阶段，还能够“天人合一”“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呢！

　　那时候小辉才十二岁，他说：“我就喜欢玩儿，你还是先给我买双旱冰鞋吧？”

　　老赵又说：“学太极拳还能拿冠军，得金牌，能够坐着飞机出国参加比赛，能够上电视上报纸，能够赚很多很多钱……”

　　说来说去，反正是非学不可，小辉就跟着一位郝师傅学起了陈式太极拳。后来郝师傅去了外地，老赵又给他找了一位孙师傅。学了陈式的，又学杨式、孙式、吴式、武氏，学了各种拳套，又学刀剑等器械，再学推手……

　　兴趣，当然是最好的老师，但这个老师一直没来找过小辉。小辉尽管学会了很多套路，一直还是个“三脚猫”的把式，推手时总被人摔倒，比赛时也总没有名次。

　　老赵虽然有些失望，还但是耐心地鼓励着：“慢工出细活，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慢慢地学，慢慢地练，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的，到那时你就练出味道了。”

　　这不，十年磨一剑，小辉终于在全市的比赛中拿回了一个冠军。有奖杯，有证书，还有几千块钱的奖金。小辉也特豪爽，先请学太极的师兄弟们大吃了一顿，又宴请自己的同学朋友，几桌酒饭下来，几千块钱就花了个干干净净，他爸爸老赵和孙师傅连杯啤酒也没喝到。  

　　小辉是这么想的，奖杯和证书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报答，没必要另外请饭，请饭他们也舍不得吃。至于孙师傅么？这么多年学费一分钱也没少交过，过年过节礼品也没有少送过，别的师兄弟早就在省里拿名次了，自己才在市里出了个头，这“师恩”就免谢了吧。

　　到底还是他爸爸老赵厚道，说不动儿子，就自己悄悄地买了些好烟好酒好东西，上门拜谢孙师傅。

　　孙师傅对老赵说：“小辉这孩子前程远大，如果要取得更大成绩，那就得另投名师了。我这点水平，是教不出什么来的。”

　　老赵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辉这辈子就得跟着您好好学下去。”

　　孙师傅笑了笑：“我也不是和您客气，我当初是在体校学的太极，后来到河南培训过几个月，只学了一些比赛套路和入门功夫，并没有升堂入室，没有得到祖师们的真传。太极这门功夫可深了，不得真传是不行的，没有悟性也是不行的。”

　　老赵说：“您看，我们家是平常老百姓，我和小辉都还要上班赚钱，不可能带着大把的盘缠，千山万水地寻访名师去。小辉还要您多多教导才是。”

　　孙师傅说：“大兄弟，我知道您是厚道的人，有良心的人，望子成龙心切，我给您指一条别人不肯走的明路。我有位小师兄，姓程，住在永济虞乡。以前在中学里教体育，这几年不干了，在五老峰上摆了个杂货摊。他当年各式太极样样精通，最擅推手。又是河南陈师傅最器重的弟子，得到了陈门的真传，功夫非常纯正。他前两年给我交待过，有伶俐的徒弟给他介绍一个过去，要替祖师爷传传道。我呢，给好几个徒弟都说过，他们都嫌上山麻烦，不肯去。您如果真想成全小辉，那去就看看。”

　　老赵说：“我平时也很注意打听本地练太极的高手，怎么就没听说过他呢？”

　　“他又不公开教拳赚钱，你怎么能知道？你回去查查资料，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忘了是哪一年，全省太极推手青年组冠军程思道，就是他。这位程师傅很好说话，只要您孩子愿意学，他肯定是愿意教的。”

　　老赵回来和小辉一说，小辉满脸不悦：“孙师傅这是往外推我哪！是不是又想涨学费了？跟他这几年，涨过五回学费了吧？每次不都是说自己教不了，要改投名师了。”

　　老赵笑笑：“以前孙师傅这么说，咱们就给他涨涨学费。现在不一样了，你都拿了一个冠军了，正是转益多师、继续深造的时候。要不，咱们就找找那位程师傅？”

　　“哼，都是一丘之貉！爸爸我告诉你，太极拳没有那么神秘，入门的时候是需要有个师傅教教的，练到后来，全凭自己心悟。祖师们传下来的很多话，其实都是哄人的。不哄人，谁来拿着银子学艺呢？爸爸你放心，我自己再苦练一年，明年保准给你拿回个全省冠军来。”

　　“你这孩子，好容易拿了一个全市冠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要记住，谦受益，满招损……”

　　“你还有新词儿没有？换几个说说。就是因为你自己喜欢太极拳，逼着我受了十年的罪，连大学也没考上。我就奇怪，你当初为什么不自己去学呢？你要练十年，现在连全国冠军也拿到了！”

　　老赵来气了：“你这驴日的……”

　　“你少骂啊，也不想想谁是这头驴。”

　　老赵最终还是说服了小辉。他翻出了自己收藏的老资料，查到了程思道的情况。程思道确实是河南某名师的入室弟子，也确实获得过全省推手冠军，而且是蝉联两届。在全国比赛中，也拿过比较好的名次。但奇怪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就不再有这个人的任何参赛获奖信息。

　　小辉说：“爸爸你不如送我去河南学习，直接就是入室弟子，为什么还要找程思道呢？”

　　“不就是图个路近嘛！”

　　“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钱。”

　　“我要是千万富翁我就舍得花。”

　　“我看你也没有千万富翁的命。”

　　“你驴……”

　　“你少……”

　　小辉他妈是个乐天派，不管这些闲事，任由这父子俩买了些礼品到五老峰找程思道去。

　　永济五老峰是道家名山，也是著名的旅游区，风景好得很。

　　到了山下，老赵要发扬“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精神，小辉要享受现代科技的便利，罗罗唆唆争执了一会，爸爸屈从了儿子，两人坐着缆车上山。上了山，儿子要先饱览自然风光，爸爸要先寻访名师，又罗罗唆唆争执了一会，还是爸爸屈从了儿子，把山上各处著名景点逛了一个遍，心旷神怡了一回。当然，老赵毕竟心眼多，逛着玩的时候，悄悄地向山上摆摊卖货的人打听，虞乡程思道老师的摊位在什么地方。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一问就问着了，程老师的摊点位置不错，就在灵庆观广场附近，卖杂货，也卖简单的饭菜。

　　逛完了，小辉和老赵就到程老师的小摊上休息吃饭，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程老师。

　　根据小辉他爸老赵的推算，程思道应该是年近五十的人，但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中等个子，不胖也不瘦，举手投足，利利索索，但也不见得多么轻灵矫健。和普通小商贩一样，见了客人恭敬有礼，招呼周到。说话的声音是清亮有力的，带着一股子喜气。往脸上看，五官基本端正，但说不上什么英俊或秀气。做饭的是一位妇女，应该是程老师的老婆，长得很老相，却带着一脸天真烂熳的笑容。  

　　小辉父子两个，点了面条、炒菜、醪糟汤，小辉另外享受了一瓶冰镇啤酒。父子俩悄悄观察完了程老师，小辉低声评价说：“貌不惊人，才不出众，看不出有什么真功夫和成就感。”老赵用眼神回复了一个：“你驴……”
　　饭吃完了，老赵去结账，然后装模作样地打听：“老板，我请问一下，咱们五老峰山上有一位程思道程老师，不知道住在哪里？”

　　程老师莞尔一笑：“您找程思道有事啊？”

　　“哦，是有位教太极拳的孙师傅，托我来问候程老师。”

　　“哈哈，我就是程思道，真是巧了。”程老师爽朗地笑起来，然后就要退饭钱。双方客气了半天，这才坐下来叙谈。

　　听老赵说明来意，程老师上下打量了一下小辉，称赞道：“哟！这么年轻就拿到了全市太极拳冠军，真了不起啊！过不了两三年，肯定就是个全国冠军。”

　　小辉没听出这是客气话，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程老师。认为能夸他一句，肯定是眼光不俗，自己跟他学一阵子也就没什么了。他便尽量恭敬地说：“我的目标就是拿全国冠军，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的……咱们走着瞧吧！”

　　程老师呵呵呵地直笑，老赵也跟着笑。

　　程老师说：“我在山上摆个摊，说忙也不太忙，教教孩子也没有什么。但我多年不参加太极拳界的活动，已经很落伍了。让我教，我可不能保证孩子拿到全国冠军，我练的，不是那种赛场上的好看功夫。”

　　小辉心里一怔，老赵干笑道：“程老师太客气了，太极拳还有两样功夫吗？您二十多年前就蝉联全省冠军，又在全国拿名次，这么多年您苦心修炼，功夫一定早就炉火纯青了，教孩子拿个全国冠军肯定没问题。学费的事好说，只要您开个口，我绝不还价。”

　　程老师的脸腾地红了，沉默了一会，说：“您知道，我以前做教师，是有工资的。现在摆个摊，收入也过得去。虽然算不上富翁，但也不缺钱花。如果我收徒弟的话，不仅不收学费，还可以包吃包住的。”

　　小辉笑了：“不收学费，那您图个啥呀？”

　　程老师盯着小辉的脸看了半天，方才说：“用咱们的行话说，就算是给祖师爷传道吧。不过，做我的徒弟，得和我同甘共苦，帮我干点杂活，这就行了。”

　　小辉问：“都是什么活呀？”老赵赶紧说：“干活有我呢，您教好孩子就行。”

　　“也就是烧火、做饭、卖东西这些杂事，再就是和我一起下山进货运货，就是这么点事儿，也不忙。”

　　老赵在心里算了算，雇一个杂工，一个月也就五六百块钱，这个钱如果交学费的话，不算多也不算少了。如果孩子上山学一个月，再下山自己练一个月，一年也就六个月左右，这个钱还花得起。如果程老师不要钱也不肯雇杂工，那自己替儿子卖卖命也行。

　　小辉没想这么多，只是看了看老爸，心想，你不出钱就得出力，反正都有你呢。

　　程老师是个挺聪明的人，他抿着嘴笑了笑，说：“如果要学拳的话，让小辉一个人来就行，当爸爸的就不要跑了。你还能跟孩子一辈子啊？”

　　老赵叹了口气：“为了孩子出人头地，让我干什么都行，让我不来却不行。这孩子，他干不了重活的。”

　　“我就是这个条件，不能改。你们回家想一想，如果同意，就让小辉一个人来。我也不是为难孩子，小辉是个好苗子，就是有点躁气，得稍微磨磨才成。”

　　小辉拧了半天眉头，终于想出一个新办法。他说：“程老师，其实我是想去河南拜师的，您能不能写封信，帮我介绍一下，让陈师傅收我做入室弟子。”

　　“我和师傅多年没有联系了，地址电话都没有。”

　　小辉一听就急了：“您不是陈师傅的入室弟子吗？怎么一点都不尊重师傅呢？”

　　程老师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每年春节和师傅的生日，我都会为师傅上三炷香，磕三个头，心意是极诚的，我想师傅是不会怪我的。如果这身功夫没有传人，那才是对不起师傅呢！”

　　呵呵，小辉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觉的以后用这个办法对付任何师傅都不成问题。

　　“我想让程老师指导我推手，不知道现在行不行？”小辉很想试试程老师的真功夫。

　　“嘿嘿，如果要让我指导，以后拜了师，天天都可以的，我不会嫌累。如果只是想考较我，那就算了吧。”程思道一下子就猜出了小辉的动机，不由冷笑一声。

　　“天也不早了，我们父子两个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过几天再来拜访程老师吧。”老赵觉的小辉和程老师的缘份也许不够。

　　“行。我就是这么点条件，不收钱，但要求徒弟能够同甘共苦。从古以来，师傅带徒弟都是这么带的，怕吃苦可不行。”

　　这时候，夕阳正好，云霞满天，五老峰上的景色和刚才游玩的时候又大不相同。

　　老赵心里感叹，要不是有儿子这些俗事，自己像程老师一样，在山上摆个小摊，岂不是个快活神仙？

　　程老师送了小辉父子出来。他心里也知道，小辉这个徒弟不好收。于是一边走，一边顺口提示几句学拳心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些苦功夫之外，祖师们的拳经拳论拳诀，还是要多读的。”

　　小辉随口回答：“读过的，神神秘秘，读不出味道来。”

　　“读不懂，那就反复背诵抄写，反复体会。时间久了，自然就懂了。”

　　“我都念了快十年了，还是没懂。”

　　“《老子》《庄子》《易经》，这些古书也要好好读。比如《易经》，我就认真钻研了几十年呢！”

　　“还是让我爸去读吧，他喜欢！我可不想受这份罪。练拳就是练拳，读这么多书干什么？我要爱读书，当年就考大学去了。”

　　“古今名家的诗词文章，也要读一点。”

　　“那武侠小说算不算？我最喜欢读金庸和古龙的小说，读多少遍都行。”

　　“也算，也算，呵呵。”程老师不由地笑了出来，他自己儿子也是这副德行，再熟悉不过了。想了想，他又说：“小辉呀，学太极拳，心要静一点、淡一点才成。”

　　“等我拿到全国冠军，出了名，我爸的心就静了。我爸的心静了，我的心自然也就静了。现在，真把人烦死了！”

　　老赵急忙插话说：“小辉，我的心静不静没关系，我又不练拳。你练拳时心一定要静，心不静怎么能练好太极呢？程老师现在就算是给你上课呢！”

　　小辉抢白道：“你当初要不让我学太极拳，我的心早就静了。”

　　三个人经过一片松树林，林中鸟声啁啾，十分地好听。

　　程老师顺口吟道：“‘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心真正静了，才能享受这其中的乐趣。你们不知道，我在山上做点小生意，平常真是快活得很，说出来别人都不相信。”

　　老赵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辛弃疾的名句，他是读过一点的，一向只觉的是门面话。但此时此景，却让他有点向往“山鸟山花好弟兄”的境界。

　　小辉听不懂这个，他一直在想着如何考一考程老师。终于想到了两句拳诀，便问道：“程老师，祖师们说：‘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那到底是个什么功夫呀？您给我讲一讲。”

　　程思道知道这小子听不进去话，心想不妨给他亮亮自己的功夫，便故作轻松地答道：“小辉，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来给你现场演示一下。”

　　小辉和他爸老赵都是猛然一惊。

　　这两句拳诀父子俩都很熟悉，那是极精微的功夫。祖师们全身感觉十分敏锐，不管是一片羽毛的份量还是一个蝇虫的劲力，他们都能准确觉察，巧妙化解。曾经有一个著名的故事，一位太极拳祖师，拿一个麻雀放在手心，恰如其分地化解麻雀起飞前的蹬劲，让麻雀粘在手心飞不起来。

　　当然，这只是传说中的故事而已，谁也没有真见过。

　　难道这个在五老峰上卖杂货卖小吃的程思道竟然练成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程思道的条件再苛刻，小辉也是应该拜他为师的，学上一辈子都值。

　　父子两个，眼睛瞪瞪地看着程思道，看他如何现场演示“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功夫。

　　程思道笑着说：“在山里住久了，林子里的野鸟都跟你交朋友。你们看！”他将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而悠长的呼啸，山谷里回响不绝。从树林中飞出了几只白脸山雀，它们“仔黑、仔黑……”地叫着，离人不远。程思道身形一动，轻轻跃起，就在空中将一只山雀抄到了手中。

　　“小辉！小辉！你们父子俩好好地看着啊！”程思道轻轻落地，举着手里的山雀，仪态从容地拉了一个架势，“就是这个样子的……”

傷心龍舞

　第二篇 上步揽雀尾

　　小辉重上五老峰，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这三年，小辉过得充实而荣耀，很有一种脱胎换骨、得道成仙的感觉。
　　而这一切好运气，都来自美丽的女朋友小雯。
　　那年小辉在全市比赛中拿冠军的时候，台下观众中有一对母女，两人一下子就看中了长相帅气、动作潇洒的小辉。
　　母亲悄悄地对女儿说：“你知道，我一直希望找个练太极的女婿。”
　　女儿悄悄地对母亲说：“最关键的一点，他长得也比较帅。”
　　小辉父子从五老峰回来后的第三天早上，一辆奔驰车停到了小辉家的楼下。
　　女儿没来，来的是母亲常静。
　　小辉和他爸老赵都知道奔驰车意味着什么，心呯呯地乱跳。
　　人家没有提亲，只带来两份聘用合同。小辉他爸老赵被聘为龙峰房地产公司设计部经理，因为他略懂这个专业。小辉被聘为该公司的保安部经理，因为他会打太极拳。
　　董事长夫人常静兼任着龙峰房地产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聘两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们主要是看中了小辉的太极功夫，我们会利用公司的影响力把小辉打造成为国内外知名的太极明星。保安部主任只是挂个名，不用上班。”
　　老赵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话。
　　而小辉在这一刻，忽然非常感激父亲当初的选择。
　　小雯，也就是董事长吴天亮的独生女儿，是龙峰房地产公司的公关部经理。她这个经理也是挂名的，平时不用上班。但现在有了新的职责，通过互联网，搜索研究国内的太极拳发展状况，寻访著名的拳师和著名的训练场馆，然后带着保安部经理小辉去拜师学艺。
　　小辉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太极拳，但他打心眼里喜欢花钱如流水的小雯，也喜欢坐飞机，坐火车软卧，坐奔驰或者宝马，住五星级以上酒店，喜欢所有的美食和美酒，还有各种名牌运动服、运动鞋，其中也包括丝绸制的太极练功服。喜欢和太极大师们合影、共进午餐或晚餐等等。至于职责中的重点，比如拳架、器械、推手乃至基本功等等，小辉后来也就无所谓了。既然有人全程服务，那就好好练着吧。  

　　小雯爱看美国大片，她认为好的励志片就是好的老师。所以，经常找些好片子和小辉一起看。看到动情处，两人也学着做一点拥抱、接吻等浪漫功课。小辉的大片也不白看，从动作片中学到了许多打斗技巧，关键时候用得着。因为看了李小龙、成龙、李连杰等人的老片子，他渐渐地也开始喜欢中国功夫了。
　　在人力资源部经理常静的精心安排下，小辉经常去参加一些不同档次的太极拳比赛，接受一些不同档次的媒体采访，慢慢打造自己的明星之路。
　　龙峰房地产公司总部腾出了一间陈列室，专门摆放小辉的奖牌、奖杯、证书、名师合影、新闻剪报等荣誉资料。为了体现公司对太极拳事业的重视，在培养小辉的同时，公司也请了教练，教全体员工二十四式太极拳和四十二式太极拳，每天早晚两次，在公司楼前演练。   

　　赵志远是公司的一员，终于借这个机会学会了太极拳，圆了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
　　董事长吴天亮在年终总结会上评价说，由于公司大力扶持太极拳，打造出了独特的企业文化，增强了公司的凝聚力和创新力，公司的各项事业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在以后的几年中，公司还要加大这方面的投入，争取发展出一个独特的文化产业来。
　　散会之后，董事长老吴找到设计部经理老赵，满含深情地说：“两个孩子已经发展出了感情，要不先给他们订婚吧？”
　　小辉的爸爸赵志远激动得热泪盈眶。


　　重上五老峰，是个意外。
　　在小雯她妈常静的精心策划下，小辉很顺利地拿到几次全国级别的太极拳冠军，又拿到一次“国际”的太极拳冠军。用公司内部员工的话说，小辉在太极拳界的声望，已经是如日中天。
　　董事长老吴忽然有了新的指示，让小雯带着小辉，到五老峰灵庆观隐居一段日子。
　　小雯首先就不愿意，爬爬山当然是好事，但在山上住下来，条件太差了，不适应。
　　小辉已经变聪明了，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说，我听大家的。
　　常静也有点不理解，她认为应该派小雯和小辉到国外发展一阵子。
　　老吴眨眨眼说，这是马道长的意见。
　　“马道长”三个字，震住了人力资源部经理常静，她马上就点头同意了。
　　马思途道长是个神秘人物。他是公司的决策顾问、董事，也是董事长夫人常静的远房表兄。另外，他还是某省道协的负责人，某著名道观的住持，某古老太极拳流派的掌门，还有大量的厉害的社会头衔。
　　“马道长说，小辉只拥有市面上的这些荣誉，远远不够。必须有正宗的道门传承、有深山修行的经历才行。”吴天亮一本正经地老婆常静和小辉小雯转述了马思途的意见。
　　“为什么不去武当山呢？”小辉自作聪明地插了一句。
　　“武当山名气太大，去的人太多。已经没有神秘感了。”
　　“舒适度由我来保障。”常静想明白了。
　　“再带几个摄影记者吧？”公关部经理小雯最后插了一句。
　　事情就这么定了。


　　太极高手程思道还在五老峰上卖他的杂货和小吃。
　　那年，老程给小辉和老赵亮了一手玩鸟的功夫，把那父子俩惊呆了。但小辉下山之后就再没有来，老程想念了几天，也就算了。
　　老程觉的自己的功夫也挺可笑，没什么用，只能逗逗鸟。但功夫不练也无聊，每天该练还是练，早晚各练一遍，纯属活动身子骨。他最喜欢做的，是坐在山石上，看看远处的松林和白云，听听松涛和鸟叫。灵庆观有个年轻保安叫姬小可，喜欢练功夫，每天晚上都要舞白蜡木杆子，嘴里哼哼哈哈的。在老程看来，小姬的功夫纯属胡闹，除了锻炼身体再没别的作用。有时候，老程也想指导小姬，但只是动动念头就算了。毕竟自己只是个卖杂货和小吃的，不是举世瞩目的太极大师。
　　小辉上山后，很快就去见了老程。
　　小辉客气地和老程打了招呼，但绝口不提太极拳的事，只买老程的香烟和啤酒。啤酒只有常见的一两种品牌，无所谓高档低档，香烟只买最高档的。
　　老程知道，小辉是想照顾他多赚几个钱，心眼不错，但如此而已。
　　小辉总是选择风景最佳的地方练拳，有几个摄影记者跟着，拍最好的照片。
　　后来，为了拍出有气势的照片，也为了找点事做，小辉开始在小广场上教授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学员们，是灵庆观的保安，还有龙峰公司的员工、从山下找来的年轻人等等。
　　龙峰房地产公司给所有学员配置了道教风格的练功服。有黑、白、红、黄几种颜色，换着穿，但每次颜色必须是统一的，拍照片嘛！另外，也发书，发光盘，办讲座，聚餐，喝啤酒……
　　小姬终有机会跟着国际冠军学最正宗的太极功夫，不必耍弄自编自创的那套“姬氏大枪”了。
　　几个月后，山上举办一年一度的传统庙会，方圆几百里内的道教信徒、登山爱好者、普通游客，纷至沓来，摩肩接踵，挤满了并不宽敞的五老峰。
　　董事长吴天亮、人力资源部经理常静陪着声名赫赫的马思途道长上山来了，趁着庙会的热闹，举办了一个隆重的拜师仪式。小辉不仅成了某古老太极流派的传人，也成了某道教流派的传人。他穿着练功服与马道长合了影，又换了一身蓝道袍合影。之后是鞭炮声响彻山谷，五彩汽球飘满蓝天。
　　在那一刻，卖小吃的程思道发现自己内心并不平静，酸酸的，酸酸的，像自己店里的酸汤扯面一样。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贪图名利的世外高人，没想到，我心里还隐藏着羡慕嫉妒恨啊！这股子不平之气，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庙会结束后，小辉、小雯就跟着董事长两口子和马道长下山了，小广场上的练拳队伍也随即解散。不过，在解散之前，马道长和小辉请学员们聚餐喝酒，东西都是从老程这儿买的。马思途也见了老程，很客气地拱手施礼，一派仙风道骨。老程面色一寒，冷冷地道：
　　“一共五百块。啤酒二百五，香烟二百五，正好两个都是二百五，还不用找零。”


　　姬小可十分崇拜自己的师傅，一招一式都学得很认真
　　小辉在山上呆了几个月，教完了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拳，又教了八十八式太极拳和四正推手。但小辉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师傅，学员中只有小姬一个人学得像样，其他人都是瞎比划。反正任务完成，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临行，小辉又拍了拍小姬的肩膀，鼓励道：“就这样坚持练下去，会成功的。”
　　小姬坚持了几个月，终于感受到了没有师傅的痛苦。他每晚练完拳，就到程思道的小店喝啤酒。以前，学员们聚餐时，总买老程的啤酒和香烟。现在，心里有了情绪，只能和其貌不扬的老程说说了。
　　小姬很热心地说：“老程，太极拳能健身养生，要不咱们一起练吧。”
　　程思道眼神很复杂，没有吭气。
　　“我是赵生辉师傅最好的徒弟，一定能教会你。”
　　“如果我能学会赵生辉师傅十分之一的功夫，那就好了。”
　　“赵生辉师傅不仅是全国冠军，还是国际冠军呢。”
　　“我师傅还有道门的传承。”
　　老程终于忍不住了：“你能这样尊重自己的师傅，确实是太难得了，惹得我都想收你做徒弟。”
　　小姬笑了，笑得很开心。对师傅的尊重，也是一种成就。他相信，师傅肯定还会上山的。
　　在另一个晚上，小姬和老程一人拿一甁啤酒，对饮。
　　“我教你打太极吧，老程。一个人练太闷了。”小姬继续提出自己的期望。
　　程思道决定和小姬说实话。
　　“小姬，自打你上山之日起，我就在观察你。你每天晚上耍杆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学太极，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是吗？没事你老看我干什么？”
　　“其实我每天早晚也都打太极，你知道吗？”
　　小姬惊奇得眼珠子都快掉了：“那我怎么没发现呢？”
　　“真正的功夫，是不让人随便看的。”
　　小姬顿了顿，提出一个貌似可行的方案：“要不咱们比试一下。如果你比我强，我就跟你学。如果我比你强，你就跟我学。如果咱俩水平差不多，就互相学习。”
　　真是个老实孩子！老程决定还是向小姬保密藏私，只露简化太极拳中最普通的一招。
　　“其实我只会一招‘什么什么尾’，咱们就比这一招吧？”
　　小姬很兴奋：“你是说‘揽雀尾’吧？这个‘揽雀尾’号称是太极拳的母招，会了这一招，其他招式就容易学了。但是，你当初为什么只学了这一招呢？”
　　“我师傅说，只要学会这一招，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我就只学一招。不是说‘一招鲜，吃遍天’吗？”
　　“不行不行，还是应该学会全套。要不这样，咱们先交流‘揽雀尾’吧，我看看你姿势准不准？”
　　“明天晚上吧。”程思道暗暗嘲笑小姬的老实。


　　“小姬你看，这个是那‘什么什么尾’的‘左掤’。”
　　老程左臂一抬，小姬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
　　“我没准备好，再来。”小姬爬起来，笑了笑，站了一个极稳固的“川字桩”。
　　“就是这个样子的，你看……”老程左臂还是轻轻一抬，小姬后退几步，又坐到地上了。
　　没有羞也没有恼，小姬还是立即爬起来：“你这是什么怪拳？再来。”
　　老程忽然很感动。他决定不再摔小姬的屁股，摔摔脊背吧。左手一举，站得很稳的小姬就平平飞出去了，果然是脊背落地。
　　小姬摔得很痛很痛。他哭了：“连摔了三跤。如果还看不出你是真正的太极高手，那我就是傻子了。”
　　他认认真真地跪在地上，给程思道磕了三个头，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如果你不怕摔，我就把这招‘揽雀尾’教给你。”
　　老程转头离去，他不敢让小姬看见，他已经是满眼泪水。
　　“师傅，我不怕摔。每天你摔我十次、二十次、三十次都行。我不怕摔，您教教我！”
　　小姬在背后大声地喊叫。
　　“好好练你以前学的拳套，练完了让我摔摔你。”
　　老程迅速地走远了。


　　小辉和小雯再次上山的时候，老程小吃店的卤水猪蹄已经颇有名气。
　　老程做卤水猪蹄，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给小姬补充能量。老程每晚上摔小姬十几跤，完了是啤酒猪蹄，吃喝一通。当然，也是为了卖钱，上山的游客也需要补身子嘛。
　　又是一年过去，小辉又拿了几次冠军，感觉挺无聊，忽然就怀念五老峰了。
　　人力资源部经理和公关部经理很快安排好一切，一批新学员穿着新的练功服跟着小辉上了山，继续操练。
　　小姬偷偷地和老程说：“需要我向赵师傅引见一下您吗？”
　　“真功夫是不让别人随便看的，跟谁也别说。”老程拉下了脸。
　　“那我继续跟着赵师傅学了？”
　　“学吧！完了带他们来吃我的猪蹄。”
　　新学员是从头学起的，小姬又从头复习了一遍套路。老程的卤水猪蹄卖得快，因为学员们爱吃。小辉仍然是专门买老程的高档香烟。因为有了这个太极拳培训班，老程的小吃店发了一笔小财。
　　学完了套路，又该教推手了。小辉让最用功的小姬充当自己的“相手”，也就是“陪练”。
　　学员们两人一组，听小辉讲完了动作要领，然后就该看师傅的示范了。
　　“小姬，不用怕，摔不坏的。”小辉鼓励了一句。
　　“没问题，师傅。我不怕摔。”
　　两人刚一搭手，就有一个人飞出了十几米。学员们都没看清楚。
　　小辉笑嘻嘻地爬起来，对小姬说：“咱们给大家示范，不用真发力，先把动作演示清楚再说。”
　　转过头又对学员们说：“小姬这个劲，快赶上我三年前的水平了。练推手，就不能怕摔。摔得越多，长进越快。”
　　学员们点点头。有人表示佩服，有人暗自沉吟。
　　两人再次搭手，小姬不敢乱发力了。
　　小辉突然使出李小龙的经典招数，一声怪叫。接着，他就从小姬头顶飞过去了。
　　小辉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感觉真是爽啊，比坐飞机都爽。他看见了远处的小吃店，看见了怔怔望着他的程思道。
　　他多么希望程思道像捉那只小鸟一样，轻轻地捉住自己，别让自己往地下摔。
　　可是，程思道离得太远了。


　　小辉受伤之后第二天，董事长吴天亮和马思途道长就上了山。
　　在路上他们就分析过了，五老峰上有高人，小姬是高人教出来的。
　　董事长老吴认为，马道长应该为自己的弟子讨回公道，和高人大战一场。
　　马道长认为，应该从公司发展的大局着眼，高薪聘请这位高人到公司任职，全面发展太极拳事业。
　　老吴不高兴：“你为什么就不敢和高人过一招呢？”
　　马道长冷冷地说：“因为我也是高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其实我很想看。”老吴坚持着。
　　“你把我挤到悬崖边，对你有什么好处？”
　　“公司需要真正的高人。”
　　“看来我只能用事实说服你了。”
　　“最好是这样。”
　　小姬正在上班值勤，打伤师傅之后，小姬的心情很复杂。他的心里有两个神话，一个神话建立了，一个神话破灭了。
　　为什么一招“揽雀尾”，就打败了国际冠军？
　　为什么卖小吃的程思道这么厉害？
　　这时候，他看见师傅的师傅来了，马道长。
　　道长亲切地握着小姬的手：“小伙子，你是哪儿的人啊？”
　　“我家在黄河边的尊村。”
　　“哦，明白了。尊村姬氏，那么你祖上？”
　　“据说曾经出过一位武林高手，姬际可。”
　　“姬龙峰？”
　　“嗯。”
　　马道长回头看看董事长老吴，感叹道：“有缘哪！”
　　“什么有缘？”老吴没明白。
　　“他是名门之后，有家传的形意拳功底，怪不得这么厉害。他祖宗叫姬龙峰，咱公司也叫龙峰，难道不是有缘？”
　　“嗯？！”老吴既疑惑又明白。
　　“形意拳是内家拳的另一种，历史上出过很多武林高手。它的渊源，据说和禅宗初祖达摩，抗金名将岳飞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如果公司大力发展形意拳，一定也很有搞头？”
　　马道长狠狠一拍老吴的肩膀：“你说的太对了！”
　　董事长老吴感觉好痛，也好兴奋。
　　马道长又把头转向小姬：“你打伤我弟子，我不和你计较，但我要见你师傅。”
　　小姬已经完全懵了。
　　马道长眼光一闪，单手一扬，很帅地说：“带我去见张道长！”


　　张道长是云游的道士，暂时住在灵庆观内，他是马道长的老朋友了。
　　“你的弟子小姬，打伤了我的弟子小辉，这事该怎么处理？”马道长一句话就把故事情节交待清楚了
　　张道长怔了一下：“你说的是那个小姬啊，他还算不上是我的弟子呢！”这话说得也很有艺术，包含了否认和承认两种意思。
　　“要不，咱们搭搭手。”马道长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你怎么还来真的？”张道长退缩了一下。
　　董事长老吴急忙打圆场：“就是印证一下武功嘛，大家不必太认真，玩玩吧。”
　　两位道长四手相搭，划起了圆圈，脚下也进进退退，煞是好看。最后，马道长一发力，张道长往后跃出五六步。
　　“承让承让。”马道长笑了。
　　老吴也笑了：“其实张道长是真让你，没有用真功夫。”
　　“哪里哪里，还是马道长的太极功夫厉害。”张道长知道捧场的重要性，这时候绝对要支持一下马道长。
　　小姬懵了半天，终于清醒过来，心中洋溢着尚武的热情：“我向马道长讨教一招？”
　　马道长瞳孔紧缩。
　　“小姬，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张道长伸手去拉小姬。
　　小姬还是“揽雀尾”。
　　一捋，张道长身子向前一倾，再一挤，张道长便“云游”出好几步去。
　　“好功夫！居然超过了你师傅。”老吴赞叹道。
　　“小姬还是以家传的形意功夫为主，并不是张道长一个人教出来的。”马道长有点尴尬。
　　小姬毕竟是老实孩子，双手一抱拳：“马道长，请！”
　　马道长的瞳孔再次紧缩。
　　小雯扶着小辉走过来了，小辉神色黯然。
　　“不必为难马道长了，我知道小姬真正的师傅是谁。”
　　老吴眼睛一亮：“他在哪里？”
　　“下山买猪蹄去了。”小辉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完了就听见马思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的时候，大家终于等到了程思道。
　　他背了几十只生猪蹄，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山来。
　　额头上有汗水。
　　董事长吴天亮客客气气地问候了程师傅，表明了来意。
　　龙峰房地产公司多年来支持太极拳事业，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现在遇到了发展的甁颈，需要真正的高手出来，培养人才，重振传统内家拳的声誉。
　　“我现在只想制作出天下第一的卤水猪蹄。”程思道举起一只生猪蹄。
　　“这个容易，我来帮你。”马道长眨巴着眼睛，紧紧握住程思道的手，使劲地摇着，说，“我有很多名厨朋友，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配方。”
　　“我可以帮你开全国连锁店。”董事长老吴沉思了一下，“我还可以帮你办养猪场，生产最好的生猪蹄。只要你肯帮我……”
　　“开个玩笑。”程思道甩开马道长的手，顿了顿又说，“只要能过了我徒弟这一关，我就下山。”
　　他用手指着小姬，眼睛却看着马道长。
　　小姬是老实孩子，又冲马道长一抱拳：“马道长，请！”
　　“道长，上啊！”这句是董事长老吴说的。
　　马道长貌似幽怨地看看董事长，再看看小姬，最后看了看程思道。
　　“咱们多年不见了，师兄，你非得给我个难看吗？”
　　马思途终于说出了实话，他和程思道不但认识，还是多年的师兄弟。程思道有几斤几两，他清清楚楚的。
　　“你还记的有个穷师兄啊！那天你在庙会上收徒弟放鞭炮，真把我吓着了。”程思道阴阴地笑了一下，”估计，把我师傅也吓着了。他老人家教出的好徒弟，怎么忽然就成了别派的掌门了？“
　　董事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马道长。
　　马道长也看看董事长：“这么多年了，我误过您什么事吗？公司不是一直在发展吗？”
　　董事长很认真地说：“咱们就认真这一回。”


　　“马道长，请！”
　　小姬再次抱拳。
　　马道长终于和小姬搭上了手，他的功夫确实比小辉强好几倍。
　　左掤，马道长身子往后一倾，没倒。
　　右掤，马道长身子又往后一倾，还是没倒。
　　捋，马道长身子往前一倾，仍然站稳了。
　　挤，马道长身子往后一倾，艰难地站稳。
　　“揽雀尾”最后是一个双按，马道长终于飞起来了。
　　以前，他和程思道天天练推手，经常被打得飞起来。就是这样的飞。
　　后来他省悟，太极功夫不是这样练的。人世间，还有另一种太极功夫，程思道绝对不懂。
　　所以他走了，走向了另一种成功。
　　没想到，现在又走了回来。
　　继续飞。
　　和小辉一样，他飞得很爽，但不希望落地。
　　程思道终于出手了。他像捉那只山雀一样，把马道长轻轻接住，转了个身，轻轻一放，马道长就站在了地上，毫发无损。
　　“以前，我也认真训练过你。为什么你练不成，小姬却练成了？”
　　马道长哭了，哭出了几十年的委屈：“我还以为，你摔我是为了自己过瘾。”
　　“当然不是，是为了成全你。”程思道微微一笑，然后对董事长老吴说，“既然没过我徒弟这一关，那我就不下山了。”
　　老吴的鼻子忽然一酸，想起自己以前花的那些冤枉钱。
　　“但肯上山来学的，我教。谁来都行，包括董事长自己。”程思道终于开了金口。
　　董事长老吴紧紧握住了程思道的手：“关于猪蹄的事，我说过的话仍然算数。关于太极拳，我派人上山来学，可以吧？”

傷心龍舞

　　第三篇 秋水雁翎刀

　　自从在五老峰正式拜程思道为师之后，小辉的武功很快就突飞猛进，不仅能和小姬打个平手，也能在程思道手下支持个七八分钟。他听说程思道擅长刀术，又认认真真地学了一回，纠正了自己刀术中的种种缺点。很快，小辉也成了一名“太极十三刀”的高手。
　　但小辉一直对自己的刀不满意。那把不锈钢的杨式太极刀是从体育用品商店买的，用来参加比赛当然是够用了。但要做为太极高手的专用刀，那不锈钢的体育用品就太没有档次了。因为这个缘故，小辉他爸老赵在小皮包里装了几千块钱现金，每星期天都跑到古玩市场，想给儿子寻访一把真正的古董宝刀。女朋友小雯想得很简单，不是没有好刀吗？买啊！她从浙江订购了一把龙泉刀剑厂的正宗产品，花纹钢，花梨木刀鞘，黄铜的配件，刀刃虽然没有全开，但用手摸着也颇为锋利。
　　刀寄回来之后，小辉果然十分高兴。拿着这把漂亮的龙泉刀，去参加了一次比赛，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冠军。小辉认为，小雯给他买的这把刀是幸运物，惟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真正开刃。
　　老赵寻访了多次，终于在古玩市场看中了一把黑不溜秋的清代腰刀。摊主要价很高，两万！老赵熟悉这些市场规律，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经过艰苦的讨价还价，终于五千块钱搞定。他用旧报纸把刀包起来，夹在胳肘窝底下，兴冲冲地回到家。没想到，首先就挨了小辉他妈一顿痛斥。小辉他妈认为，古玩市场上的东西，其实就是所谓的地摊货，哪能有什么好东西？那些倒腾东西的，全是骗子。而且，这几年托了小雯一家的福，家里的经济条件稍稍地好了一点，却也还没有脱贫致富，怎么能这么浪费钱财，花五千块买个假古董？
　　老赵也知道这事做得有点过份，不过，总是为儿子办事嘛。等小辉回来看见刀，一定会高兴的。没想到，小辉也没有领情。小辉拿眼睛瞅了瞅爸爸买回来的古货，连摸一下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拔刀看看了。他回屋取出小雯买的那把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爸爸：“您看，这才是真正的好刀！您买的那把刀，浑身都散发着假冒伪劣的气息。”
　　老赵窝了两肚子的气，只好把那“假冒伪劣”的“地摊货”拿回自己的书房，每天拿毛巾、卫生纸、牙刷等东西认真地擦拭。他怎么看，都觉的自己买的这把刀不是假货。此刀长三尺左右，重三斤多，刀身基本上是直线，只在刀尖处微微上翘。刀尖处还有一段反刃，刀背稍厚，刀面两边各有两道血槽。刀盘擦亮了之后，也能看出是真正的黄铜，刀柄是木头做的，有些残破，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能想像着是好木料。刀鞘也是木料的，和刀柄同一材质，上边的配件，也都是黄铜。按道理说，这把刀应该是清代的腰刀样式，也就是古诗所说的“秋水雁翎刀”。不过，刀上没有装饰任何金银珠宝，说明它也就是一把普通的腰刀，并不是皇室贵族或者著名将军用过的。  
　　老婆不高兴，儿子也不喜欢，所以老赵感觉挺郁闷的。花了五千块钱哪！


　　在小雯他爸吴天亮的帮助下，程思道在城里开了一家猪蹄店，由他老婆和儿子负责经营。老程自己腾出时间来，专门教徒弟。他不仅帮小辉和马道长调理了武功，也帮忙培训龙峰公司的太极拳爱好者。后来，为了培训方便，老程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五老峰，搬到城里居住。老程和老赵很对脾气，闲了经常聚在一处喝茶喝酒。所以，老赵决定让老程鉴定一下这把刀。
　　老赵在老程家的店里吃了猪蹄，喝了啤酒，又吃了油泼面，然后把老程请到家里喝茶。茶过三杯，老赵就提起了买刀这件事。老程把刀要过来看了看，实话实说：“其实，我对古董并不内行。这刀是真货是假货我不敢说，值不值五千块钱我也不敢说。但是，从练武的角度来看，这刀是趁手的，轻重长短都好。”
　　听了这话，老赵终于松了一口气。老程又说：“要不，借我练几天？”
　　老赵说：“其实呢，这刀白送给您都行。但我花了五千块钱，要白送了人，又得挨骂。”
　　老程笑了笑，把刀夹到胳肘窝下，对老赵说：“走，到外头我给您练一趟去。”
　　两人找了个小公园，附近有灯光，半明半亮的。程思道把刀抽出来，随手舞了几下。又把刀鞘放到旁边，在一处空地上放开手脚练了一趟杨式太极拳的“十三刀”。练完了，老程又说：“我还会形意六合刀和形意连环刀，再给您练练。”就这样耍了半天。
　　老赵的太极功夫仅限于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对太极刀形意刀根本不懂。不过，他陪小辉参加过多次比赛，见识过别人练的刀。在他眼里，老程的刀法似乎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杀伤力，只不过显得轻松自然，身和刀比较协调而已。
　　老程的兴致却很高，连声称赞这刀趁手。后来，他舞得兴起，顺手一刀，把小公园的一株胳膊粗的小槐树拦腰削成两截，小槐树那不大的树冠里立即跌落到地上。老赵急了：“快走快走，让人看见要罚钱的。”
　　这俩半大老头慌里慌张地逃离小公园，心里却都很兴奋。回到家，老赵首先检查了一下刀刃，只沾了一点树汁，刀刃却分毫无损。
　　“这真是宝刀啊！”老赵终于看到希望了。
　　老程却说：“钢好刃好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我用刀的劲头好。换了不懂武功的人，树干砍不断，刀刃也伤了。”
　　“走，咱们再到夜市喝一杯去！”


　　老赵没舍得让老程把刀借走，老程呢，却有点垂涎欲滴。这年头，弄把差不多的好刀实在不容易啊。
　　几天后，老程、小辉、老赵三个人，弄了辆车，跑到山里头。找了一个有树林没人迹的所在，痛痛快快地试一次刀。老程还是先耍了几趟太极刀形意刀，然后又是顺手一挥，把一株茶杯口粗细的枣树给削断了。小辉一看就来劲了，他把刀要过去，冲着旁边的各种小树一通乱砍，小辉的刀法不太好，劲头不准。有的树一挥就断，有的树只能稍稍砍入一点。老程是师傅，现场给小辉指导几句，示范几下，小辉的砍树功夫立即就提高了。三个人有一种破坏森林破坏环境的莫名快感，这儿砍几下，那儿砍几下，山里的树木遭了不少殃。
　　老赵呢，砍树功夫不行，却一直担心自己的刀，过一会就要看一下刀刃有没有损坏。所幸，这把五千块钱的刀很给力，除了沾上一点树汁树渣之外，刀刃竟是好好的。
　　“谢谢爸爸，这把刀真不错，五千块钱值了！”小辉终于谢了他爸一次。
　　老程却有点不甘心，他对老赵说：“老赵，我出一万块，友情转让，行不行？”
　　这句话说出来，小辉父子立即目瞪口呆。
　　“一万五，行不行？再多我回家也该挨骂了。”
　　老赵回头看看儿子，小辉眼里分明是不舍。又回头看看老程，老程两眼冒火，真的是垂涎三尺了。
　　老赵咬咬牙：“一万五就一万五，您是小辉的师傅，我们什么都不说了。不过，您得好好教小辉功夫，把形意刀也教给他。”
　　“只要小辉肯学，我把我会的全教给他！”
　　老赵又问儿子：“小辉，这样行不行？”
　　小辉内心挣扎了半天：“既然是师傅想要，那就卖给师傅吧。不过，这一万五里头，我要分一万。”
　　老赵和老程相视苦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老程高价买刀的事，很快就成了一条小新闻。
　　老程老婆毫不例外地把老程一顿臭骂，说他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开始胡闹。不过，看在老程结交大款、城里开店、生意兴隆这个份上，老婆骂了一顿也就算了，没有过多计较。小辉他妈又把老赵骂了一顿，既然真是一把好刀，就该留给儿子，为什么贪图钱财把它卖了呢？那刀现在值一万五，说不定过上三年五载，还能增值呢？老赵无话可说，只好把老程给的一万五，分了一万给小辉，剩下五千交给老婆，这才把风波平息了。自己夹个小皮包，到古玩市场继续寻访。
　　小雯听到消息后，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那把所谓的宝刀给了老程，自己买的龙泉刀就仍然是小辉的最爱。她安慰小辉说：“没关系，过些天咱们去浙江龙泉，好好寻访一下。现在的工艺比较先进，一定有更好的刀。”
　　马道长跟着老程练了一阵子，武功也有所提高。他事情太多，不久就到外地去了。他在电话里听小雯他妈常静讲了老程买刀的事，很感兴趣，立即就坐着飞机飞回来了，一定要鉴赏一下老程的宝刀。
　　马道长虽然是老程的师弟，武功不怎么样，但江湖经验丰富，学问也渊博，鉴赏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把玩良久之后，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这不是清代的腰刀，它的制作年代可能还要更早一点。”
　　老程瞪大了双眼。他花一万五买这把刀，主要是因为用着十分趁手，刀刃也十分锋利，是把正宗的冷兵器。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制作年代的讲究。
　　马道长又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明代的腰刀，又叫戚家刀，是戚家军抗倭时用的兵器，《纪效新书》《练兵实记》等著作中都有记载。上战场的时候，士兵左手持盾牌，右手持刀，刀牌配合，有攻有防，威力很大。因为这是士兵们的实战武器，所以用的都是好钢，但装饰的配件却都很一般，看上去并不华贵。”
　　老程越听越惊奇：“你是说，这刀当年还杀过不少倭寇呢？”
　　“从理论上说，戚家刀当然是杀过不少倭寇的。不过具体到这把刀，它有没有上过战场却不一定。戚家军后来镇守北方，和鞑靼人交过战，也许还杀过鞑子呢。”
　　老程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刀收了起来，紧紧抱在胸前。
　　马道长却笑道：：“师兄啊，你放心，再好的刀我也不会起贪心的。不过，你收藏这把刀，以后肯定是会增值的。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卖五十万是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你说的这些有可能不准？”
　　“当然啦，我又不是文物专家，只是凭大概印象做个判断。”
　　老程忍不住又问：“那么，国内最权威的古兵器专家在哪里？”
　　“权威一般都是骗子，他们会说你的东西不值钱，然后低价收购。找他们不行。”
　　“那该怎么办呢？”
　　“师兄你还真想卖啊！我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看缘份。”
　　小雯他妈常静很快就找了马道长，要马道长说实话。
　　“那刀，真的值五十万？咱们是亲戚，你给我说句实话。”
　　马道长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嗓子对自己的远房表妹说：“忽悠他的。”
　　常静立即变了脸色：“道长，你这习气怎么就不改呢？”
　　“这刀不是戚家刀，和戚继光抗倭根本没关系。我给你说句实话，这刀是历史名刀，是明朝嘉靖皇帝送给兵部尚书毛伯温的秋水雁翎刀。五百万都值！”
　　“皇帝送给尚书的刀，哪有戚继光的刀好呢？戚家刀才是历史名刀嘛！”
　　“当年，毛伯温远征安南，皇帝送他一把御用宝刀，还写了一首七律。后来毛伯温不战而屈人之兵，圆满完成了远征任务。这刀，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
　　“那也没有戚继光的刀好，戚继光是民族英雄！”
　　“对一般人来说，戚继光的名气大，收藏价值也就略高。但对真正的藏家来说，明朝皇帝的御用宝刀，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那把刀我见过，普普通通的，怎么能是御用宝刀呢？”
　　“那是因为有人贪图刀具上的金银珠宝，将它做了改装。”
　　“既然改装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那刀用的钢太好了，只有明朝的皇家，才有这样的材料和工艺。”
　　“究竟是什么钢？”
　　“在中国古代，叫镔铁。现在人叫乌兹钢，或者叫大马士革钢。在明朝，那是纯粹的进口货，是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
　　“能值五百万？”
　　“我只是大概估个价，如果卖好了，五百万美金都值。”
　　“那好，我回头和小雯他爸说说，尽可能从老程手里把这把刀买回来。”


　　马道长的一番话，扰乱了几家人的安宁。
　　小辉他妈埋怨老赵把刀卖便宜了，早知道是著名的戚家军的战刀，别说一万五，给十五万都不卖。何况，听马道长的话头，那刀能值五十万呢。卖不了五十万，能卖二十万也行啊！老程老婆的心也动了，既然值五十万，那就赶紧找个下家，把刀出手了吧。
　　老程呢，暗暗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看样子，这刀是个烫手的山芋，在自己手里待不了多少日子。既然这样，那就抓紧时间练刀吧。在互相拥有的日子，一定不能浪费了大好时光。每天早晚，老程都认真地练他会的那几趟太极刀形意刀，还把自己年轻时学过的其他刀法都回忆起来，慢慢地习练。另外，他既然承诺了小辉，也就把这几套刀法，都认认真真地传授了，让小辉真正做使刀的高手。
　　在常静的鼓动下，小雯他爸吴天亮也专门观赏了一回老程的宝刀。不过，他只是泛泛地赞赏了几句，并没有过份上心。
　　所谓谩藏诲盗，老程家里有了价值五十万的宝刀，也还真吸引了几回高级小偷。第一回小偷是晚上进去的，在屋里悄悄翻了一通，宝刀就放在老程床上，小偷没敢靠近。第二回是白天进去的，专门在卧室里翻找，却没想到那天老程把刀放在猪蹄店了。第三次又是晚上，老程其实没睡，正在床上打坐，发现小偷进来，老程顺手就开了灯。小偷是个年轻人，手里拿着小刀子，但他怎么敢和手持宝刀的武林高手老程对阵呢？虚晃一下就想逃，被老程一把扯住，再一把就缴了械。
　　老程说：“既然你喜欢刀，今晚就好好观赏一下。”他把宝刀递给小偷，小偷吓得体如筛糠，哪有心思观看，扑嗵一声就跪下了。老程也不想把小偷扭送派出所，只把他送出门外，说：“我不拿刀伤你，但要给你留个记号。”随后给他一拳，放他走了。老程心想，这一拳，估计能让小偷休息三个月。
　　不过，那刀毕竟是不祥之物，还是尽早出手了好。老程找到师弟马道长，说：“师弟啊，你一说我那刀是戚家刀，是宝刀，我家里就不安静了。还是拜托你，不管多少钱，尽快帮我卖了吧。”
　　马道长笑着说：“你要不急着卖，我还能给你联系个好价钱。你一急，价格就上不去了。再说，万一我走了眼，那刀其实并不值钱呢？”
　　老程无奈地笑了笑：“不管怎样，我都不要了。师弟帮我卖了就是，或者师弟自己买也行。”
　　“我们道家，一般只收藏古剑，刀是不要的。我还是问问别人吧。”
　　老程自作聪明地说：“咱们那位董事长，手里挺有钱，看他愿不愿意收藏？”
　　“行，我去问问。不过，市场运作这个事比较复杂，我肯定会帮师兄弄一个比较好的价格，至于其他的事，师兄最好一句也别问。”   
　　“当然当然。”
　　过了几天，马道长回话说：“董事长答应了收藏这把刀，将来送给自己外孙子。但最近手头比较紧张，不能给现金。”
　　“不给现金给什么呢？”
　　“他小区里有两套房子，价值六十万。一套送给你们夫妇养老，一套送给你儿子结婚，如何？”
　　老程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太好了，就这么办。你马上把刀拿走。”
　　“另外，这事是我经手的，我在中间当然也还有一些抽成，这个师兄就不要过问了。”
　　“我一句都不问，师弟你快点把刀拿走就行。”
　　马道长笑了笑，拿着刀走了。


　　小辉和小雯结婚的时候，老程一家去董事长家里贺喜，又见到了那把宝刀。
　　宝刀已经请文物专家做了修复，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宝刀的外观仍然显得黑不溜秋。不过，刀鞘刀柄上原先看不出材质的木料，已经换成了紫檀黑檀之类的名贵木料，黄铜的配件也换了，金灿灿的，似乎是换成了黄金。刀鞘和刀柄上，还嵌了几块不太光亮的宝石，猛然一看，似乎平淡无奇，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它们的名贵。宝刀放在正堂里的一个花梨木条案上，案上铺黄色的绸缎，配了一个花梨木的刀架。老程忍不住把刀抽出来看了看，发现刀身也经过了重新打磨，焕发出明亮的光辉来，真的是宝气逼人。条案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装在红木框子里的书法作品，是一位名家书写的嘉靖皇帝七律《送毛伯温》：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老程心想，这样的宝刀，正该这样的待遇。如果留在自己手上，只是一件练武的器械罢了。
　　新郎新娘也过来观赏宝刀，小辉问小雯：“爸爸为什么舍不得拿这把刀做你的嫁妆呢？”小雯说：“这把刀花了大价钱，将来准备给外孙子做见面礼物呢。”
　　“如果生的是外孙女呢？”
　　“如果生的是外孙女，我相信你爸爸也会把刀送出来的。”说话的是马道长，他穿了一身新道袍，看上去容光焕发，“总之，这刀以后肯定还是你的。”
　　马道长又拍了拍小辉的肩膀：“好徒弟，你要感恩哪！”
　　小雯白了马道长一眼：“道长，我看你才要感恩呢！”
　　马道长面色一红，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我感恩我感恩……”
　　老程站在旁边，看马道长闪烁其辞的样子，心里忽然想：“我是不是也要感恩呢？”